大年初四單騎到枋寮,回程時,那天下午我站在加油站化妝室附近,一面啃著手中的蓮霧,一面遙望著對面近在咫尺只隔著屏鵝公路同學菁的家。我考慮到底要不要去找她?!
終於我騎上車繼續回家的路。
菁是我初中二年級時,由枋寮中學轉到長治中學的同班同學,她也是轉學生,父親跟我一樣是警察,3歲時她的母親就病逝了。
那時我互動與她相當頻繁,有空時我就會到她家幫她整理家務。有一次我倆錯過了學校的交通車,我們竟然徒步走回家。後來升三年級時,菁留級了,可能心裡有自卑感,她就很少來找我了。
菁後來到中部唸高中,畢業後她第一次就業到百貨公司上班,她拜託我當她的保證人,我也二話不說就答應。
多年後她想要考公職,在補習班她認識她老公。她老公大專畢業,客家人,聽說他家在當地算是望族,兄弟姊妹眾多。在他父親過世後在分家產的過程中,因為那時他跟么弟年紀尚小,好的田產都被兄長們分走,他只得部分現金及幾塊沒啥價值的土地及加油站前屏鵝公路旁的工業用地。
那些土地在他要移民前就已出脫,剩下那塊工業用地。
在移民中南美洲某個國家後,我另外一位同學香的小叔正好也與菁住在同一個華人聚集的城市,彼此都可互通訊息。我陸續聽香說,菁他們在那裡始終鬱鬱不得志。菁的老公本來就是個好高騖遠,可卻眼高手低的人。從國內變賣家產攜帶過去的錢財幾乎耗盡。那些年我與菁鮮少聯絡。
當我家遷居後多年,我老媽有一天從菜市場回來告訴我,她遇到一位舊家的鄰居,告訴她:「妳女兒的同學在找她。」同時她也給了一張菁留給她的紙條,上面有菁的電話,這時我才與她再度聯繫上。原來她已回國二年多了,要回國前她曾寫信給我,回國後到舊家找過我兩次。
菁告訴我,回國一年多時,她老公在一次意外摔傷頸椎,自此他先生行動不便,整個家計就由她來扛。
菁有個女兒,香告訴我,那是她們要回國前,向她先生一位也是移民過去的親戚領養的。這件事菁從沒向我提過,或許這是她的隱私,我也從來沒問她佯裝不知。
她們唯一僅存的那塊工業用地,也在回國前借給她小叔貸款,後來卻繳不出利息。所以菁的老公已不事生產又得揹負五佰萬的貸款,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菁後來不得不出來工作。有一次她說想考看護的牌照,她身材瘦弱,我告訴她,病人沒倒她可能會先倒。儘管菁說話時會結巴,我還是建議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能,不如去仲介上班。
聽我勸之後,她果真找到一家仲介公司,每天騎機車上班,往返將近二個小時。
她的老闆我認識,菁說他的EQ很差,常常在開會時,不管男女,會當眾開罵三字經。
菁的個性其實是很單純善良,多少有點內涵;不像有的仲介人員看來就是殺氣騰騰,讓人沒有好感。
每當我打電話到菁的家,她老公接電話時,口氣似乎不太友善,聽得出來他一直在潑菁的冷水;而且他對我建議菁到仲介上班很不以為然,常常都是冷言冷語的,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菁告訴我,她有時覺得蠻沮喪的,仲介這行業真的滿複雜的,同事間彼此明爭暗鬥。剛入行時她是菜鳥不懂得保護自己,有一天,她在公司接到一通客戶打來要委託出售房屋,她就在電話這端複誦客戶的電話,想不到坐在她後面的一位同事,卻也抄下電話,捷足先登接下那個case。而同事間常常會為業務的事情在公司內大打出手。
有一天,我打電話要找菁,她不在,她老闆正好接電話,向我埋怨她的不是,他說他太太到公司時,菁都不搭理也不會倒杯茶水。當初他覺得菁講話會結巴,好歹他願意收留她。
後來菁終於離職了,而且是不告而別。是因為有一天她老闆真的當面罵她三字經。
菁四年間輾轉待過四家仲介,前三個離職的原因她說因為當老闆的沒有應有的”高度”。就像第三個老闆,他會與員工搶業績。那次,那老闆也是跟她搶一棟別墅的業績,老闆與她各自都帶客戶看過,也都很滿意。結果菁的客戶向她約好某日要再看一遍;結果她的老闆那天故意遠行,而且一併將鑰匙帶走,讓她無法帶客戶看房子,後來那棟別墅果然由她的老闆成交了。為此,她憤而離職。
菁因著環境所逼,她已經是個過河卒子,已無退路,必須急功近利,加上這個大染缸的薰陶,她的衣著打扮及言行也蛻變了。她在數落前任老闆的不是時變的粗言粗語,而且不時夾雜三字經。言談舉止變的憤世嫉俗,而且是政治的極端份子。她已不再是我眼中單純善良的菁了。
換了第四家公司好幾個月沒業績,菁每次打電話來我都可以感受她的壓力。
上次菁又打電話給我,我在向她抱怨一些仲介的事,她顯的很不耐煩,而且語氣相當不悅地說:『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常常我話還沒說完,她就連連搶話。那天我心裡相當不愉快。
過後她總算有了業績,笑顏逐開地打電話給我,我正好外出回家,卻也懶得再當她的垃圾桶,便告訴她我正好要出門,草草地結束談話。
這些時日我始終在沉澱、檢視自己,過濾一些的人、事、物,首要的是不願再當爛好人;朋友再多卻都是濫竽充數,對自己沒有正向的激勵效用,只有負面的承擔,那只好壯士斷腕做個取捨了。(100/4/24)